海外反腐：该害怕的是老虎还是苍蝇？

 自2014年1月1日起，《国务院关于修改国际收支统计申报办法的决定》正式施行，修改版要求拥有海外金融资产、负债的中国居民个人，应按照国家外汇管理局规定，申报相关情况。此前的2013年12月29日，中组部印发了《关于进一步做好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工作的通知》，要求进一步做好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工作，其中便包括子女移居国外、从业、个人收入、房产、投资等，一些媒体评论称，要求公民申报海外资产，是“海外反腐”组合动作的一环。

要求公民申报海外资产、负债情况，是近年来各国惯例，如美国在2011年底就由联邦国税局公布了《海外账户纳税法案》(FATCA)部分实施细则，根据新规定，截至2011年12月31日，居住在美国境内、在海外拥有5万美元以上资产或者居住在美国境外、在海外拥有20万美元以上资产的美国公民和外籍美国绿卡持有者，都需要在2012年4月15日前向政府申报；藏匿海外资产拒不申报被视为有意逃税，一经查出会被处以高达5万美元的罚款，严重的将追究刑事责任。事实上美国在这方面的力度，从纸面上看并非特别大的，如在其邻国加拿大，法律对瞒报海外收入的罚款数额是按金额和偷逃时间累进的，如瞒报1000万加元海外资产两年，罚款总额可高达55万加元，并可能判刑坐牢。

海外反腐同样是各国所关注的，仍以美国为例，早在1977年便通过了《海外反腐法》，2011年11月14日，美国司法部、证交会联合发布一份长达120页的报告，界定《反海外腐败法》的具体约束范围。

毋庸讳言，要求公民申报海外资产和海外反腐存在一定相关度，官员海外资产、负债情况更透明，无疑有助于预防和发现腐败。但总体上看，公民海外资产申报和海外反腐并非一回事，因为前者所针对的是全体公民，后者则仅对“官人”。正如许多针对FATCA实施细则的评论所指出的，公民海外资产申报最重大的意义，是防止和避免普通公民海外避税逃税，增加国库收入。正因如此，类似FATCA的海外资产申报事项，是在全球性金融危机大爆发、欧美各国国库普遍囊中羞涩之际，在相关国家掀起高潮的。

税款是国库收入和政府开支的主要来源，通过要求公民申报海外资产，堵塞避税逃税漏洞，本是无可厚非的举措，倘推行“决定”的目的之一（或主要目的）果真在此，理应坦白告诉与税款利益攸关、理应享有相关知情权的普通公众；倘果真完全意在海外反腐，也应把个中逻辑关系交代清楚，含糊其辞只能增加不必要的误会与麻烦。

不论《海外反腐法》或FATCA，都详细规定、反复修改了实施细则、惩处办法，以及罪与非罪、罚与非罚的界限。不仅如此，为切实保证条例的威慑性，美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，如FATCA修改细则规定，所有想在美国经营的外国银行自2013年1月1日起，都须向美国国税局提供存款超5万美元美国公民的账户信息，否则就被视为与美国政府不合作。对于不合作的金融机构，“若有美国来源所得，美国将对其总收入征收30%惩罚性税收”；2011年圣诞节刚过，美国驻某些国家的使领馆便在微博等网络平台发布公告，鼓励这些国家的公民“大胆揭发”本国绿卡持有者的偷逃税情况。此前，美国更不惜动用国家机器，将全盛期庇匿全球资金至少10万亿美元的“避税天堂”打入另册。正是这种“让隐瞒者在海外无处隐瞒”的威慑力，才足以迫使其海外公民不敢将FATCA视若无睹，且越是“老虎”即富豪，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。

而中国则不然。

中国仍然是个外汇管制国家，个人资信系统在国内就很不完善、发达，日前中共中央组织部印发了《关于进一步做好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通知》，要求“进一步做好”的潜台词，实际上就是“现在做得不够好”，事实上一些相关部门、领导也坦言，早在2010年就发布的《关于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规定》，“效果不明显，未达到制度安排预期目的，一些领导干部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时愿报就报，不愿报就不报，不仅内容打折扣，还出现虚假信息或缺斤少两信息”，国内尚且如此，海外难道就能例外么？

在外汇严格管制条件下，越是位高权重、有钱有势的“老虎”，其绕过管制墙、将资金转移到海外并精心藏匿的能力自然越大，倘不在个人资信体系上加以完善，不从制度上加强对“老虎”这类主要目标的“锁定”，而仅仅笼统地用要求公民申报海外资产、负债情况的办法进行“海外反腐”，该害怕的，究竟是“老虎”，还是“苍蝇”？